虽然这家伙老了还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吵,但此时此刻,在漩涡一期粗嗓门哔哔声中,水户原本顿住的神态,居然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
最终,在不知道被颠了多少下后,女孩子缓缓垂下眼帘,在漩涡芦名提心吊胆的注视中,露出一个明确代表恹气的表情,委屈巴巴的在一期下巴上蹭了下。
漩涡芦名:……
说来不好意思,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两步上前,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也没怎么。”
漩涡一期瞥见他,顺势就要开始告状,细数漩涡水户小朋友厌学特征一二三四五。
结果话才出口个一,就被满脸不高兴的小朋友反手捂了嘴。
漩涡水户也不嫌堂爷爷的胡子扎手,堵着他的嘴后,郑重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很认真的重新宣布说:
“我正在生气。”
语气认真,但形态幼稚,反衬之下,十分的可爱。
可爱的漩涡芦名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啊?”
沉吟了快十秒后,老族长费解发问——
他仔细捋过时间线了,因为战争突如其来,所有人都在忙,好像没什么惹她的机会啊?
下一秒,她继续宣布,说:“我准备暂且留下水之国了。”
漩涡芦名:……
暂且?
留下?
漩涡芦名:不是,等等,你不暂且前,是想把水之国怎么着啊?!
结果漩涡水户完全没在意他表情的失控。
红头发的小女孩板着一张小圆脸,非常严肃的叹了口气。
“我原本哦,是想先弄好水之国,再处理姑父的——”
“但时间果然不等人。”
就好像当初说好了要篡位,但也得等八个月一样,换大名,尤其是远在千里外的水之国大名,操作起来只会更费事——
没有变化,就会继续对峙。
而只要两国还是对峙状态,那不论是哪边主动试探,都会有出现伤亡的可能!
如果她千辛万苦换了水之国大名,但期间族里已经断断续续的死了十七八个人——
那她搞这一通事,到底是图个什么?
菩萨转世普度众生,专门为了帮白莲上位而打零工吗?
漩涡水户撇嘴。
“所以我决定修改计划。”
她深沉的如此宣布道。
漩涡芦名:……
漩涡芦名的思路还没拧回来,只是面无表情的张了张嘴,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问点啥。
但还没想好问啥,漩涡水户又叹了口气。
她把脸往漩涡一期肩膀上一靠,可孩子气的鼓起了一边脸颊,开始大声抱怨。
“就很讨厌!”
她说:“我明明才跟白莲桑宣讲过步骤,说的那么好听,结果现在就要改……”
“改什么?”
漩涡一期终于舍得多用点劲,扒拉掉了小孩堵嘴的手。
虽然听的不明不白,但他有注意到水之国这个关键词——
堂爷爷的思路停在厌学不锻炼体术上,想说这回找个机会,带她去前线转悠一圈,正好开开眼界。
结果水户完全不介意这份驴唇不对马嘴,很仔细的跟他解释说:“就改一下计划顺序而已,原本串联,现在改并联。”
“我发现,我完全可以在搞定水之国的同时,让水之国来搞定姑父。”
她顿了顿,补充。
“除了大名,也要搞掉御廉中家,我发现了,所谓的什么‘平衡’,全是资本家,不,贵族的谎言——”
她的语气甚至有些控诉:“讨人厌的东西永远讨人厌,就跟姑婆的炒杂菜里永远有萝卜一样!”
“作为一个正常的人,不应该因为‘有营养’这种虚伪的说法,就耐着性子吃掉它,而应该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把它,把他们,都从盘子里挑出去!”
“哈?”
“哈?”
两声粗哑的疑惑背后,是两张颇为相似的老脸。
在日语里,【他】,【她】,和【它】是完全不同的发音。
漩涡芦名原本是听懂了的,但炒杂菜冒出来后就懵了。
他甚至在某个瞬间,走神的想说——水户这半年来不太长个,是不是就是挑食挑的啊?
那边厢,漩涡水户的脾气其实相当差,今天都憋一天了,陡然发泄出来,语速音调都有些失控,吞音吞的又有了点小猫喵喵喵的迹象。
她喵了一场串后,终于说出了结论:
“所以同归于尽有点草率了,我决定只送御廉中家去死,姑父可以暂时多活两年。”
她还强调一下:“也就两年而已,时间到了,他果然还是得去死。”
漩涡一期:……
漩涡一期没听明白喵喵喵,但听懂了结论。
他惊奇的用手撸了把小孩的后脑勺,严正警告她:“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大名可是一国之主!”
嘛。
老头几不可查的缩了下脖子。
虽然国主换人的事,我们家已经掺和过两次了,但,但也不要直接说出来好不好,心惊肉跳的!
漩涡水户不高兴。
不是被撸后脑勺不高兴——
她打小是放养的,满族地跑,几乎被漩涡家每一个成年人撸过后脑勺。
在她的认知里,摸摸头代表着亲昵和喜爱。
她不高兴的,是一期爷话里,理所当然的【一国之主】这四个字。
“凭什么啊。”
在短暂的不悦后,她不自觉的嘟囔出声。
漩涡一期:“说什么呢?”
“我说我很早就想问了……”
漩涡水户刚才喊的声音有点高,现在虽然平复,依旧带着股惹人怜爱的沙哑。
小女孩坐在一个爷爷的臂弯里,抬眼看进另一个爷爷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他:
“我们在生活了涡之国这么久,姓氏都与国相同,那为什么到了现在,国家却不是我们的?”
漩涡一期:……
漩涡长老觉得这真是好抄家灭族的一个问题,下意识看堂哥芦名,想让他管管。
结果漩涡芦名完全没理他。
老族长自顾自的进行着一场瞳孔地震,能从耳蜗涌入脑海的,只有水户问的那个问题。
跟自带回响似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跟其他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第一次归家见面时,女孩问他:【我们为什么必须当忍者?】
然后他们就不是忍者了。
后来的某一天,她也曾苦恼的问:【明明都是公主,我为什么要对王女下跪?】
于是他们从忍者变成了公卿,她高高兴兴的成了斋院。
现在,她问:【为什么国家不是我们的?】
说来可笑,漩涡芦名有一瞬间荒谬的觉得——
既然水户说出了这句话,那么也许再过不久,这个国家,就真的要变成他们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