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记得，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冬日，彼时巫族刚刚显露在世人眼前，叶蜚声和他的一千弟子展露风头，四国的统治者对巫族的能力或者说，对叶蜚声的能力有了初步的认识，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最先来白民山试探的，是楚国的使者。那是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清瘦的中年人，颧骨高高的，看起来严肃而又固执，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听着像是钝器在磨刀石上摩擦。

虽说那中年人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叶蜚声对他的评价却很高，说他心思缜密，走一步算十步，善于从细枝末节中找到自己想知道的，城府之深，世间罕有。

楚国使者经过百般试探，终于确定了叶蜚声真的只是为了天下苍生而不是一己私欲或某种隐秘的野心。其他三国的使者闻讯也随之而来。

陈国是第二个。

叶黎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先陈王在派遣使者前来的同时还将自己心爱的小儿子也派来了。

但是她一直都记得陈旻然来时的情景。

那天，白名山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叶蜚声终于允许被迫在屋子里猫了好几天的她出门了。

叶黎小时候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

现在的巫王叶黎，性格懒怠、冷淡，能动手解决的绝对不和你多言，平日里说一句话都嫌多，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一双凤眼大多时候都不带任何感情，冷冷的没有神采。

而小时候的叶黎人长得玉雪可爱，脾性也是一等一的古怪精灵，一双小嘴能说会道惹人怜爱，平日里也是最闲不下来的，每日都在白名山的各个角落里上蹿下跳。

下雪的那几天她被迫待在房里简直就憋坏了，看到天要放晴她就赶忙跑去告诉叶蜚声，生怕晚一步。

几天几夜的大雪把整个白名山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庭院里的积雪虽然清扫过却还是有几寸深。走出屋子时还没觉得，一到院子里叶黎就感受到刺骨的寒风像一排排的针一样打在她的脸上、钻进她的脖子里。

叶黎没想到这放晴了比下雪时还冷，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自觉就打了个寒噤，愣了一下，然后缩了缩脖子，猫着腰打着冷战回屋想添件衣服，然后再拿那暖呼呼的手炉暖手。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一时好奇就先把回屋的计划搁浅，躲在屋檐下，靠着栏杆，伸着脖子探视。

来人不的少，清一色的中年模样，看装扮和那楚国的使者有几分相像，叶黎有些失望，却突然看见在那一群乏味的中年政客里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豆丁，方才被人群遮住了她没看见。

她眼前一亮，又往前探了探，小豆丁看起来比她要高上几分，披着一件领子毛茸茸的白色暗纹斗篷，因隔得远，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模模糊糊地觉得那个小豆丁好白啊，站在雪地里仿佛和雪融为一体，就像是一个雪精灵。

周围的大人喧喧嚷嚷，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着，初生的旭日仿佛要把这几日欠下的光全部还完，直刺刺的照在雪地上，然后又反射到小豆丁身上，生生给他加了一层光晕，越发不像真人了。

叶黎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好像他们还只是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