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归放下笔,看着凌乱的笔触,深深叹气。
当夜,南城棠桂坊里,一处宅子失火,好在武侯铺和左金吾卫都得了报告,第一时间派人扑救,才没有酿成更大火灾。不过,清理火灾现场时,还是发现宅里的母子二人已被烧死。据街邻说,儿子在国子监读书,相貌英俊,颇具才情。众人唏嘘不已。
金吾卫在宅子附近见到一名行迹可疑的老妪,上前盘问时,那老妪不知将什么吞进嘴里,须臾间就直直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惊得几名金吾卫不知如何是好。那老妪嘴唇翕动,语声含混。若有人细细分辨,还是能听出老妪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姑娘等等,老奴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身子再也不动。
金吾卫查明老妪身份,将尸身抬回了隆昌侯府处置。
赵荑得知童妈妈死讯时,着实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孙氏油尽灯枯,居然也没有放过二老爷的外室母子,更没有想到童妈妈那么狠毒自私的人,居然对孙氏有如此深情厚义。
二老爷、二太太的死讯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婢女报到赵荑、报到老侯爷处。
看着六神无主,惊得语无伦次的婢女,赵荑什么也没有说。婢女之前已得过孙氏严令,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不准靠近,不准多言。孙氏积威甚重,没人敢违抗。婢女一早见内室没有动静,又寻不到童妈妈,只能等着。可一直不见二老爷、二太太起床,婢女终归按捺不住,悄悄凑到门口窥视,才从门缝里看到了分别倒在榻上和地上的夫妻二人。
赵荑站在内室门口,没有进去。二老爷蜷在地上,半张脸露了出来,面色青黑,眼睛圆瞪,口鼻有血,面容扭曲,一副惊骇痛苦模样。孙氏侧倒在小几上,白色绢帕遮了脸,有赤黑的血迹浸染。之前婢女已经禀过,她们发现时,孙氏就是这个样子。赵荑闭了闭眼,转身没有再看。这是孙氏宁死也不愿再看二老爷一眼吧!
老侯爷没有进荡忧院。他只站在院门口,看着院子,眼神没有聚焦,不知在看什么。
“祖父!”赵荑走过去,福身行礼。
老侯爷缓缓将目光挪到她身上,迟钝如冻僵的枝桠,动是动了,却失去柔韧曲度,仿佛下一刻就会砰地折断。
赵荑没有抬头,但能感受到老侯爷凝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瞬不瞬,不曾离开半分。
老侯爷一言不发,赵荑垂眸不动。
“发丧吧!”不知过了多久,老侯爷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带了无尽疲惫。
“是!”赵荑低低应下。
老侯爷转身,佝偻的脊背似负了重重山峦。
赵荑抬头,不期然对上老管家的目光。不过一瞬,老管家已经躬身退步,跟上老侯爷,举步离开。那目光让赵荑心下惴惴。是责怪么?是痛惜么?是失望么?是惊愕么?也许都不是,也许都是!
赵荑定定看着两个老态龙钟的背影相携而去,渐行渐远。她终是垂了眸。
“发丧吧!”她吩咐,语气里也有五味杂陈,但——独独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