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顾桅耳边响起戚燃叫他的声音，温柔轻缓，“小澜，小澜，小澜醒醒……”他睁开眼睛，猛然发现戚燃真的跪在他的身边，伏在他的耳旁喊他。他倏地坐起来，烧到烟蒂的烟烫到了他，他甩掉烟，戚燃看到连忙捧起他的手，担心地询问，“没事儿吧，烫到没？！”说着用唇碰着顾桅的手。顾桅甩开手，惊讶地看着戚燃，他怎么可以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顾桅缩到角落，双手抱膝，眼睛低垂，也不和戚燃搭话。

戚燃靠近顾桅，把他揽过来。

“放开我，戚燃！”戚燃非但没有放开顾桅，他捧起顾桅的脸吻上他的嘴。

“别碰我！”顾桅猛地推开戚燃，他站起身生气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星光闪闪的外套狠狠地扔在地上，戚燃凑上前，箍住顾桅，把头埋在他的颈子里，“我想你，不要对我发火，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可笑的是，顾桅仿佛变成了吃干抹净就走的负心汉，他发狠地抓起戚燃的领子，让他的眼对上自己的眼。

可让顾桅没想到的是，他只要盯上戚燃的那双眼就无法逃离，他也搞不清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他咬住戚燃的嘴，来回的咬，咬到戚燃想逃他才放开，他差点把戚燃的嘴咬破。

顾桅颓然地坐下，戚燃吃惊地看着他，他没想到顾桅会对自己有所回应，想着顾桅应该已经恨透了他，对他失望透顶了。他摸了摸自己被顾桅咬的红肿的嘴唇，眼里充盈着泪水，刚要流下来的时候被他用手指拭去。他直接坐到地上，靠着顾桅的腿。

“对不起，戚燃，呵呵，我又没打一声招呼闯进了你的生活，让你猝不及防。”顾桅轻蔑地说着这些足以刺穿戚燃心底的话。

“打招呼，对！你可能不知道，你一直出现在我梦里，无来由的钻进我的梦里，我跟那些富太上床的时候你也会钻进我的脑子里，你从来不向我打一声招呼，我责怪你了吗？我只是说了这么多年一直想对你说的话，你应该打一声招呼吧！”他猛然抬头看向顾桅，“我错了吗顾桅！”

顾桅吃惊的看着戚燃，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真名？！

“吃惊吗？什么澜风，你是躲起来了吗，给自己安排一个假名字，躲谁啊，你还欠了多少人的情债，还对不起多少人啊？”戚燃看着顾桅惊恐的表情，从刚才的温柔变成了冷酷的戏谑，他缓缓地站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说呓语，“现在知道我多恶心了吗 ？”戚燃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所以超出了你臆想里为我雕塑的形象吗？你是想欺骗自己，这世间有个干净出手阔绰的公子哥为你、现在的你、残破不堪的你神魂颠倒吗？”顾桅不敢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把他扯过来面对自己，可戚燃仍自顾自地说着，“ 你觉得这个世界任何什么人只要望着你的眼就说不出话吗，只要你一笑就任你摆布吗……”他缓缓的抬眼看着眼前的顾桅，又看看各个方向镜子里的顾桅，伸手摸摸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每每想起你这双眼，我就恨不得吞掉，不让它看别的人，也不让别的人看到它们……”

顾桅用手压住戚燃的手，质问他：“你到底是谁！”

戚燃舔舔嘴唇，“我是不想着你的样子就无法高潮的戚燃，我是永远不会被你看在眼里的戚燃，我是卑微地想要渴求你一点点爱的戚燃！小桅，你自始至终都不懂我是多么爱你！”

顾桅满眼泪水，他盯着戚燃，突然冷笑，抓起他的衣领对他说：“你疯了。”

顾桅捡起衣服走出吸烟室，他想立马逃离这个派对、这个会所的，可背景乐正在放《忘记他》，他停下了脚步，女演唱者慵懒的声音蔓延进他的心里，他环视着这个场子里迷醉的各色人，他们在音乐的情调中轻柔曼舞，烦恼早被抛诸九霄云外，林太看不见戚燃又在发牢骚：“这是我最喜欢的歌，小燃燃呢？”

戚燃低着头远远地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乖乖站在林太身边，撒娇地说：“我不就在这儿吗，来，跳舞吧。”修长的他和肥腻的林太，这个搭配成为了全场的亮点，林太把整个身体都交给戚燃，只是跟着音乐在扭动，毫无美感。顾桅看着这滑稽的一幕，低头一笑，随即望了一眼舞台中央的戚燃，他总是能对上戚燃复杂的眼神，可他这次果断地转身走出了这个大厅，留下戚燃怅然若失的眼神，他默念着：“他终会记起我。”

顾桅在街上闲逛，他穿着一身的璀璨无处可去，午夜街头凄冷漫长，他看到路边卖鲷鱼烧的夫妇，便买了一个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鲷鱼烧，酥脆的外皮包裹着豆沙甜糯的内馅儿，他像个孩子似的吃起来，或许甜食就是有唤起记忆的能力。

他想起那段不愿回忆起的高中时代，放学后，他都会从一个推车沿街售卖鲷鱼烧的老奶奶那里买一两个来吃。那是个下雪的冬天，路人行色匆匆，他却对鲷鱼烧有着空前的渴望，那是坏天气里的一簇暖意。

走街串巷并未寻到老奶奶的踪影，他多穿了几个小巷，在远处看到老奶奶的卖货车翻到在湿滑的道路上，幸好旁边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帮她收拾散落一地的器具。顾桅走近才发现，年轻人和自己穿一样的校服，只是他们互不相识。拾起散落一地的东西，这两个少年才发奶奶的腿也扭到了，他们一个扶奶奶，一个推卖货车，一同把奶奶送回了家。第二天放学，他们不约而同地去探望奶奶，奶奶像对待自己孙子似的为他们做了鲷鱼烧、沏了好喝的茶，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两个腼腆的少年拥有着淡淡的友谊，在学校相遇也是点头浅笑，顾桅知道他和这个少年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学校的优秀学生，时常登台演讲，学习成绩年级前列。但他会留心这个善良的同学，留意他在图书馆窗边看书时安静的眼神，留意他遇到自己浅笑时唇边若隐若现的小痣，留意买鲷鱼烧时他总会适时出现……

原来，那时的少年就是戚燃啊，他已经忘记这个名字很久了。他在说“小桅，你自始至终都不懂……”时的眼神，和顾桅被学校开除那天戚燃不舍地去校门口送他时的一模一样。所有的回忆如同倒带一样在顾桅脑海中全部回忆起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冥冥之中这些事情早已安排。

忘记某人就像

忘记关掉后院的灯

而任它整天亮着：

但正是那光

使你记起。

——耶胡达·阿米亥

顾桅一夜辗转反侧，他想和戚燃再说说话，不要那些疯话，他迫切地想知道戚燃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会是一样的人吗？他们是否都活的苦闷挣扎？他能为他舔伤口、而他能救赎他吗？

顾桅又来到第一次被戚燃带去的那个高档饭店，他想赌一把戚燃是否还在那里。他走到前台询问道：“请问原来住在1303的戚燃先生，还在吗？”前台看了看他，开口询问：“您是顾桅，顾先生吗？”顾桅有些没反应过来，“嗯，我是。”前台掏出一封信递到顾桅手中，“戚燃先生昨晚已经退房了，这是他嘱咐我们如果您来找就把这封信交给您，请您收好。”

顾桅打开信，只有一行字和他的落款。

“想知道更多，来海湾别墅85号找我。 戚燃”